有的火出圈,有的被“休眠”:虚拟主播是不是又一个泡沫?

Xsens动作捕捉 2023-05-10 3328

最近,有两条关于虚拟主播的新闻备受关注:一是海外虚拟主播vox在中国的直播首秀,营收111万人民币;二是虚拟偶像团体A-SOUL成员“珈乐”的休眠争议——这都让大家把目光聚焦到了虚拟主播产业上。

这一产业究竟发展如何,当真是蓝海一片?在直播行业中屡见不鲜的内容创作者和公会、MCN之间的纠纷,是否会在虚拟主播行业发生?对此,红星新闻记者联系上相关从业人员,与他们聊了聊虚拟主播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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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主播“乾乾仙君”

虚拟主播的人设很重要

音色则影响着他的人气

所谓虚拟主播,指的是以虚拟形象在视频网站发布视频或直播的人,因发源于日本,因此当前活跃的受众区域也较为集中在亚洲地区,主要的活跃平台为国内的B站和国外的YouTube。

5月的某个周末,府城大道西段某写字楼10楼的某办公室内,小新(化名)坐在两台电脑前,对着麦克风,用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开始了他的直播。伴随他的声音,屏幕上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年轻男子形象,名叫“乾乾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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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主播“乾乾仙君”

小新是一名大三学生,也是重度二次元爱好者。刚好他学的是播音主持,在朋友的推荐下,经过几轮面试,他最终成为了一名虚拟主播——严格意义上来讲,小新是一位“中之人”,而“乾乾仙君”则是他的“皮套”。

中之人和皮套,都是虚拟主播圈的术语。跟真人主播相比,虚拟主播从不以真人面目出现,而是精心为自己准备一个会动的形象,这个形象就是所谓的皮套。皮套大体上分为全三维拟真人、三维拟卡通形象、平面卡通形象。而负责给皮套提供声音、动作、表情的主播本人,则被称为中之人。

“哟,凡人们,本仙乾乾,来自天界九重天。本仙自称不逍遥的神仙,你想问何出此言……”在听过小新的一段试播之后,一旁的尤娜有些不太满意,“我觉得你的语速有点快,这样会让用户听不清楚。”尤娜与另外两位合伙人非非、杨诗琦都是90后,她们一同筹备了虚拟厂牌V1cube。

小新试着把语速慢下来,但效果不是特别好。尤娜拿起桌上的便利贴,写上“语速慢慢慢”几个字,贴在小新的电脑屏幕上。“正式直播时,要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贴在屏幕上,以免忘记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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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设计“乾乾仙君”皮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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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主播“乾乾仙君”正式直播前的准备

“乾乾仙君”的首次直播定在5月27日,这段时间她们一直在模拟直播。“首先是掌握Live2D技术开发虚拟形象——皮套,因为不掌握技术的话成本就会更高,做出一个虚拟人,慢慢绘制人设,确定它常用的几个表情,用绑定的软件固定在直播间,配置一台摄像头、一台不错的电脑,其实这样的设备用来直播就够了。然后根据人设的声音、性格,我们再去搜索中之人,进行匹配度测试,预约、彩排、试播等等。”尤娜介绍道。虚拟主播的灵魂是中之人,但拥有皮套是基础。“我们虚拟主播的成本,包含手绘、模型和Live2D软件,加起来至少两万元。皮套的价格越高,原画在设计和上色上就越精致,建模包含的动作也越丰富。”杨诗琦补充。

“一定要有自己的人设,很重要。像vox就是人设特别打动人,才会有那么多粉丝。”非非提到的vox,是前些日子刚在B站首播的一名虚拟主播。这位来自日本的英国人,是日本著名虚拟主播事务所彩虹社的一员。英国人就是他的人设:在直播中,vox会用一口英式英语跟观众交流互动。尽管全程说着英文,他在国内首播当晚的付费率却达到了惊人的73.3%。也就是说,每10个进入直播间互动的用户,有超过7个为他花了钱。

从数据上看,vox的直播时长共计1.7小时,为他充值“提督”(B站直播间等级,提督为1998元每月)和“舰长”(舰长为198元每个月)的达数千人,营收111万人民币,付费人数接近4万人次,互动人数更是超过了5万人次。目前vox的粉丝已经达到99.1万。放眼整个B站直播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高的关注度和营收,实属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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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主播vox

“就像我们一直强调的,虚拟主播的人设很重要。vox非常健谈,同时谈话内容和风格比较温和,不少网友评价他‘绅士’‘情商高’。”杨诗琦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其次是声音,音色是否动人,对虚拟主播人气的影响很大。在首次接触一位虚拟主播时,音色是否动听,是否有足够的辨识度极其关键。”她们选中小新,除了他本身对二次元有浓厚兴趣外,还因为他的嗓音足够动人。

敛财能力超乎寻常

收益贫富差距巨大

虚拟主播超乎寻常的敛财能力,的确让人有些意外。早在vox入驻B站前,他就已经非常知名。根据数据网站Playboard的虚拟偶像收益排名榜,仅半年时间,vox便已跻身全球100,目前排名为75名,总收益为53.8万美元(约合358万人民币)。

在国内,涉及到虚拟主播的变现,B站2021年年报指出,用户可以购买应用内的虚拟礼物,并赠送给自己喜爱的主播来表达赞许和奖励。B站会就直播产生的虚拟物品销售收入和主播及公会进行分成,除此之外还有具备吸引力的奖励。年报还提到,“我们计划在未来与更多主播签订合作协议来吸引高人气的主播,并进一步扩展我们的直播业务。”B站直播业务所在的增值服务(包含大会员业务等)板块,2021年营收为69.3亿元,占比35.78%,同比增长80%,第四季度收入为18.95亿元,同比增长52%。

事实上,虚拟主播正在成为B站直播区最吸金的存在。在十大女主播中,有八位都是虚拟主播。2020年3月,虚拟主播“星街彗星”的演唱会被B站转播,一个小时的飙歌让她直接登顶B站实时人气榜,得到773名舰长(每月198元),收到的礼物超过第二名2.2亿金瓜子(即22万人民币);2021年11月2日,A-SOUL成员“珈乐”在B站的生日会,直播4.1小时,算上舰长、醒目留言和礼物,1.91万人合计付费197万——这也是去年B站单个虚拟主播最高日营收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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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偶像团体A-SOUL成员“珈乐”

在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成都极光社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吕落伊介绍道,“目前与公司合作的有160多位虚拟主播,在B站发布的百强榜单上,Top100的主播有3位,Top30的有1位,每月收入区间在30-100万不等。”

在吕落伊看来,在这个行业二八效应比较明显。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2022年2-4月这三个月,取B站每月Top30的90个样本,月营收分布在20-50万的人数最多,为64,占比71%;月营收达到100万以上的为3人,占比3.3%。据不完全统计,B站排名前120位的虚拟主播严重挤压其他主播的收入,其余主播的平均月营收仅占到月营收前120的虚拟主播的1%-5%。两极分化现象颇为严重。

另一组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8月18日,B站相对具有关注度的3472个虚拟主播中,1827人当月营收0元,无收入者超过半数。

据数据分析,今年4月在B站直播时长排名前5的主播中,有2人直播时长超过700小时,2人在600小时左右,1人在500小时左右,接近600小时。红星新闻记者看到,排第一的“乌笔新月”,直播时长高达711.9小时,但他的收入只有6元,打赏只有3人;而直播时长581.2小时的“鹭仔想喝冰阔落”,收入为6.16万元,每小时营收约0.01元。出现这样的例外,大概率是中之人不在线,只是把皮套挂在直播间,没有表演和互动,自然就没有人关注、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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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B站直播时长前6位的虚拟主播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中之人与真人主播薪资构成类似,都由底薪与打赏分成两部分构成。由于这个行业尚未形成统一规范,因此由企业自由决定采取计件制、时薪制或月薪制,因此不同企业间的底薪差距较大。“一般一个月收入在三、四千左右,更低的两千五,高的有五千多。”晴子(化名)此前是一名中之人,在这个行业工作了大半年,“最常规的要求是一周直播三到五次,一次两个小时左右。很多时候事务所不会直接在招募公告里写清楚时长要求的,只说‘一定时长’,因为对新人来说,这个(直播时长)确实挺有挑战性的。”

“虚拟主播的灵魂”

却不能得到同等待遇

虚拟主播凭借巨大的吸金能力博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另一方面,一些矛盾也逐渐凸显,虚拟偶像团体A-SOUL成员“珈乐”的休眠,成了导火索。

该争议的焦点,是中之人的低收入与皮套的高收益之间的巨大落差。网络爆料称,其“休眠”原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A-SOUL的直播营收提成为1%,如果粉丝花198元充一个“舰长”,在与B站五五分成后,“珈乐”的中之人只能分到约1元。不过A-SOUL企划的负责人否认了网上流传的数据,“但的确我们的收入要分给直播平台、乐华娱乐(A-SOUL所属公司)等,也有较多的研发和美术成本,单项目视角看目前还是处于较大幅度的亏损状态,因此给她们的收入暂时是无法比拟当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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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偶像团体A-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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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OUL的日程安排

“我们与其他公司有些不同,没有给中之人开底薪,而是直接流水收入分成,签合同时也会说得很清楚。业内普遍的中之人收入提成是一场直播的4.5%,我们是5%。在角色前期我们要投入很多资源,还有与工会签署协议时也会给我们一些帮助和扶持,让虚拟主播能很快变现得到收益。还有一点,我们不想给中之人一种‘打工’的感觉,而是我们一起来做这个事情。”尤娜坦言。

对此小新表示,“可能是我比较佛系吧。另外公司给我的流水收入分成,后续是阶梯式递增的,最高可达20%。只要我能力跟得上,其实能够赚到更多钱。”他将自己视为公司的一份子,认为是在与公司一起塑造虚拟偶像。“虽然观众看到虚拟偶像非常光鲜亮丽,但是中之人在后面也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所以公司和中之人闹矛盾,让这个偶像做不下去,真的还是会让中之人非常寒心。”

有业内人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尽管企业为虚拟主播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中之人能够享受到与虚拟主播同等的待遇。“即便粉丝认为中之人是‘虚拟主播的灵魂’,但中之人在企业内部并无特殊地位,甚至受到更加严格的劳动控制。”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很多公司的中之人在工作中产生的费用都由自己承担。“房租占大头,因为动作捕捉需要在特定场地进行,所以一般都要求中之人住在公司附近。租不到附近的房就住在远一点的地方,每天搭交通工具或者打车。其次企划费也是开支中的一大部分,比如找声乐老师培训啊、买游戏设备和游戏卡,这些开销都很大。”中之人春野(化名)坦言道,企业在招募环节中不会主动告知这些开支,而中之人很难事先考虑得如此全面。

在从业者看来,“珈乐”的休眠,是这个行业内常见的纠纷。“业内通常采用两种合约方式来打造虚拟主播,商务经纪合约或者劳动合同。中之人和公司共同的目标是将虚拟IP的内容推向最大化,在这种角色化输出的过程中,粉丝喜欢的不仅仅是皮套,还有中之人的情感连接和演绎,这二者的角色身份是相辅相成的。中之人会有不同成长阶段的需求,以及对自己未来的一些规划,其实这些会存在一些变量。不论事实细节,单纯从解约与否来看,其实这些事件在彩虹社也时有发生,所以在一开始约定合同、打造虚拟IP时就会考量这些变量因素,尝试几期生(皮套不换、中之人轮换),不断输出优质内容,持续性让粉丝为内容买单。”吕落伊直言,业内看待这些还是挺理性的。

行业痛点需要解决

否则将是又一泡沫

无论如何,vox的确再度印证了虚拟主播行业是一片蓝海。此前,彩虹社的母公司ANYCOLOR表示,其向东京证券交易所提交的上市申请已被批准,预定于6月8日正式上市。根据招股说明书显示,彩虹社已搭建起直播、内容销售、演出活动、广告宣传和其他(主要为海外事业等)的五大营收模块,过去四个财年,彩虹社的营收和净利润增长迅猛,由2018年4月期(2017.5.1-2018.4.30)的营收1662万日元、净利润-396万日元,增长至2022年4月期三季度(2021.5.1-2022.1.31)的营收101亿日元,净利润31.32亿日元。

彩虹社的IPO,是否会成为虚拟偶像公司们的风向标?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从2019年开始,同类型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各个细分领域均有涉猎。像B站,就在虚拟主播这个板块发力。此前B站12周年庆上,CEO陈睿提到,2020年6月-2021年6月,共有32412位新的虚拟主播开播,同比增长40%,总投稿量超189万,更有超过60%的全球知名虚拟主播在B站开播。而据B站2021年财报显示,增值服务(主要为直播及大会员等业务)依旧是B站最大的收入来源。依托于直播及大会员等业务,第四季度B站增值服务业务收入达18.9亿元,同比高速增长52%。全年增值服务业务收入达69.3亿元,同比增长80%。这其中,在娱乐领域,虚拟主播已成为B站直播增长最快的品类。

如今,更多的关注放在头部大厂资源上。像A-SOUL这样的3D虚拟偶像,又蹦又跳,就得用到动作捕捉技术,而且是更高级的光捕技术,采用的是电影行业级别的设备,有更高的精确度,需要在场地放很多台摄像机,中之人要穿上专门的动捕服,通过身上佩戴的光学标记来监视和跟踪动作。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这一整套设备,没有两百万搞不定。所以一般只有团队运作的虚拟偶像才会用3D。

但在虚拟主播行业中,占大多数的还是小公司。杨诗琦坦言,“虽然增长速度很快,但是虚拟直播收入基数很小,放在直播业务总收益当中并不突出,所以行业规模挺小的。”而在吕落伊看来,从类别上泛泛而论,高强度输出和重复性内容较多的直播,主体可能会从真人转向虚拟。“从节约人力成本和保护人员健康安全的角度来看,利用AI等技术手段可以一定程度上解决ROI转化率的问题,用虚拟人重复地去播这样的内容——这样的迭代我们可能觉得是好的。节约下来的人力可以转向幕后工作,例如选品、AI技术部分内容优化等,这种‘取代’不一定是坏事,因为有了一些取代,自然也会有一些新岗位产生。”

对于虚拟主播的崛起,真人主播公司如何看待?“vox当时的收益是可以超过真人主播的收益,给行业带来了惊喜。新鲜事物的产业链不像实体,前期有效成本没有那么高,全球疫情常态化大家可能都倾向于调整收益模式到线上。而真人直播的前期投入比虚拟主播更高,与虚拟相比,真人主播的制作人成本偏低,但沟通成本和试错成本更高。”OST传媒音乐事业部总经理王毅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虚拟主播代替真人主播)没有压力是假的,但这是面临科技进步必须经历的过程。虚拟主播无法给到和真人完全一样的体验感,不论三维还是二维,虚拟和实物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可能除了声音之外,虚拟主播无法在其他方面给予人们温度和情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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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虚拟主播界面

即便如此,大量资本仍在涌入这个市场。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2022年第一个月,虚拟人领域融资近百起,金额累计超过4亿元。资本的逻辑很明确,远景来看,元宇宙和web3.0时代终将到来,在新的互联网环境中,人的虚拟形象和虚拟审美需要被重新构建,相信未来的力量;近处来看,相比于投入更大、风险更高的技术基础设施,虚拟人这块在短期应用上并不缺乏场景,小到配合品牌做营销,大到直播带货、春晚现场,虚拟形象的应用场景的确在不断拓宽。蛋糕在变大,没有不跟随的理由。

但前提是,首先要解决短视频和直播行业中的问题,比如内容创作者和公会、MCN之间的纠纷,重复发生在了虚拟主播行业,就像虚拟偶像团体A-SOUL成员休眠事件;其次,虚拟主播和虚拟偶像都产生于二次元浓度极高的文化圈层,如何从二次元破圈、打破偏见,也是一大问题。在红星新闻记者看来,解决了这两大痛点,虚拟主播行业才可能乘风破浪。否则,或许它将又是一个虚拟经济的泡沫。

红星新闻记者 任宏伟 实习生 何艳玲

编辑 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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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