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偶像组合A-SOUL塌房破圈，资本的傲慢与偏见
周末了，本来想好好嗨两天，但看着虚拟偶像组合Asoul塌房的事情越闹越大，我也想从一个纯路人的角度来讲一讲这件事。
看到是二次元的各位先别急着走，这个案例里包含的绝不仅仅是游戏、主播、和动画，在里面你能看到互联网技术时代资本的运作逻辑，以及自以为掌握逻辑之后资本所展现出的傲慢。
资本的逻辑，也是人的逻辑。
看完这个案例，你可能会明白为什么在资本出现的时刻起，直到今天我们的世界也永远充斥着劳资纠纷，你会惊讶于世界的样貌在不断改变，但世界的底层逻辑从未改变，你会惊讶于人性。
没错，这不是一小群粉丝与他们热爱的虚拟偶像的公司之间的矛盾，这是劳资纠纷，是资本与劳动者之间的矛盾，是阶级矛盾(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这个词，但事实证明这个词真对)。
而之所以这个事情会越闹越大，也正是因为虽然我们不是虚拟偶像的受众，但却都是一个个打工人，有着朴素善意遵守法律的普通人。
这个案例里的矛盾与困境，我们也许会在未来的AI时代，元宇宙时代反复面临，反复探讨。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前瞻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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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没听过Asoul，在这次塌房事件前，我也没听说过Asoul。
但我们应该都从不同地方听过或见过虚拟偶像，比如初音未来或洛天依，她们都是最早火起来的虚拟偶像之一。
但字节跳动×乐华共同推出的Asoul女团和她们却并不一样，作为一个虚拟偶像女团，五个女性成员都是真实人类，她们呈现出的动画舞蹈背后其实是真实的动作而不是固定模板，她们在直播间的声音也是来自真人而不是合成器。
▲游戏赛马娘动作捕捉现场
这种全新的偶像形式得益于AI技术，实时演算技术，动作捕捉技术等等的不断更新，它的诞生同时也带来了很多新名词——
比如大家管虚拟偶像呈现给我们的外表叫做“皮套”，而管皮套里那个真实的，努力演绎的人叫做“中之人”。
▲Asoul成员的互动，黄色头发妹子的演绎者真的被抱起来转圈圈了
虚拟偶像背后是真人，这和初音那些传统虚拟偶像就大不一样了，可能你会有疑问，真人虚拟偶像，还叫虚拟偶像吗？
然而多了解一些之后你就会发现，人们喜欢她们，正是因为她们的背后是真人。
实时进行的互动和对话，真人才能理解的事物，真实成长经历带来的一颦一笑，被几位真实女性塑造出来的角色特点，远比短短几行官方人物设定要立体和丰满。
不知不觉间，她们做到了国内虚拟偶像的顶流。
在2020年底出道至今的不到两年里，Asoul全年营收超2000万；
成员嘉然成为B站百大up主；
成员珈乐登上央视新闻，预示着虚拟主播时代的到来；
一份45元的B站装扮，限售55555份，一经推出4分钟内就能全部售空。
不到两年就能达到这个成就，粉丝高兴，资本高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大厦的倒塌只在一瞬间。
粉丝们逐渐发现，自己喜爱的偶像背后的真实女性，在每场直播进账百万元的情况下，月薪仅仅只有7000。
由于高强度的活动演出，配合动捕器械，成员带伤表演，工作不分白天黑夜。
事情愈演愈烈，粉丝无法接受，在屏幕里为自己卖力跳舞歌唱的人，背后是一个为生活绝望的鲜血淋漓的人。
于是粉丝们尝试各种办法帮助自己的偶像解困，他们画大字报，向陌生人解释来龙去脉，用简单易懂的字词寻求外部帮助。
然而，在舆论不断推高中，成员最终被全部开盒(真人曝光)，5月10日，成员珈乐被宣布休眠(终止活动)，不再复出。
这下，轮到粉丝傻眼了。
人们猛然发现，粉丝在乎Asoul，Asoul在乎Asoul，但资本，好像不太在乎Asoul。
那资本在乎啥呢？
资本在乎的，是完整的可掌控性，一开始就是，永远都会是。
有个逻辑你应该能理解，那就是资本是完全逐利的，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资本就不会要两个人，机器能完成的工作，只要成本合理那就连人都不用。
如果没有劳动法，今天的矿工每天会下矿16小时，旁边会有拿着鞭子的监工。
劳动法规定了劳动者的价值，权益，劳动者不是机器，于是，资本转向了真正的机器。
因为机器不会抱怨，不会抗议，更不会结婚生子。
所谓机器抢走了人的工作，就是这个道理，现阶段低端重复性工作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而这些岗位，也是最容易被机器替代的。
资本想要完整的可掌控性，而人，是最不好被掌控的。
资本的劳动要素有了，那资本的目的呢？自然是盈利，在我们这个时代，什么最好盈利？
偶像，明星。
但偶像有个问题，那就是成名之后的不可控性，偶像在哪儿，粉丝流量和盈利就在哪儿，资本永远无法掌控和摆布一个真正的人。
于是，资本看中了虚拟偶像。
于是，机器替代人的步伐，从流水线，到环卫，到收银员，最终到了明星身上。
从这儿你就能明白，之所以他们一开始会投资虚拟偶像，就是因为想要一个可替代可掌控可摆布的虚拟明星。
资本和粉丝，自始至终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粉丝说你给我们偶像的待遇太低了。
资本说我们AI技术人员月薪20万。
粉丝说我们偶像的工作环境太差了。
资本说我们动捕采集人员各个人体工学椅。
谈了，但也没完全谈，基本等于完全没谈。
资本不理解为什么粉丝更在乎自己炫酷吊炸天的技术下的几个悲惨打工狗，粉丝不理解为什么资本不把人当人。
双方的目的从来都不一致。
粉丝是对的。
资本真的没把人当人。
那资本是对的吗？资本的逻辑是对的。
在他们的逻辑里，虚拟偶像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AI技术，是动捕技术，是采集到的数据，这些将为他们推出更多能赚大钱的虚拟偶像铺路。至于中之人，就是最底层的玩偶，就是迪士尼门口的米老鼠，我换一个，你确定你认得出来？
▲仿佛是提线木偶般的舞蹈，现实中又被谁操控着？
循着这种思路，有大V说，虚拟偶像的市场太小，资本不在乎，虚拟偶像的所有要素里，中之人又最不重要，凭什么给你涨薪？甲方看中的，是公司的平台和资源，和你中之人没有关系。
不是没有钱，就是不想给你，你不配。
有人甚至拿迪士尼门口穿着人偶服的米老鼠来比较。
“她们干什么了？”
“IP，技术都是公司给的。”
“没有字节跳动她们什么都不是。”
“不就是想趁机讹公司一笔。”
听着好像特别有道理，但唯独漏算了一点，资本开发出的所谓虚拟偶像从来就不是真正的虚拟偶像，他们想要的偶像人设也早已被里面的中之人重新塑造，他们所谓的有价值的AI和动捕技术，早已成了衬托出几位女性性格特点的技术手段。
不管虚拟偶像背后有多少技术大牛，产品给粉丝提供的，现在是，也永远会是情感价值。
在粉丝眼里，A说是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B笑着的时候，总是漏着白白的牙齿。把所有成员的一颦一笑的所有特点角度，回答问题时的小癖好全部记录下来并且在所有想要的时刻复现，你要是有这个可替代的技术那当我没说，问题你也没有啊，那你狂什么？
很多人都看过狗十三吧。
影片中女主李玩心爱的狗爱因斯坦被家人弄丢，她不断的寻找，哭闹，结果“聪明”的继母支招给她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狗”，骗她说这就是爱因斯坦。崩溃的李玩不接受，开始摔砸东西，结果被父亲一顿打骂，最后不得已接受了新狗。
片子临近结束时，李玩被迫陪父亲应酬，不得已在众目睽睽下吃了一口红烧狗肉。
这次Asoul的事情让我不由得想到这段剧情。
资本的逻辑，不就是李玩爹的思路么？
“没事儿孩子，她走了，我给你换一个，这个更好，中央舞蹈学院毕业的。”
把“狗”弄丢了，给粉丝买个新的，还让粉丝吃“狗肉”。
可是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字节跳动，你也不是粉丝的爹啊。
资本用完全错误的前提，加上自以为是的逻辑，和自以为掌握逻辑后的傲慢，得出的结论它能是对的么？
哦不，根本没人在乎你的逻辑和结论。
大家在意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产品里的情感，是提供情感价值的人，是资本最不在乎的人。
资本错了，错的离谱。
但事情如果只到这里，那这件事还会仅仅完结在一个虚拟偶像小圈子内的挣扎和愤怒。
可这件事最终呈现给我们的样子，是这样的 。
如果说，是Asoul资本的奇葩思路导致了粉丝群起而攻之，那真正激起广泛民愤的，则是员工极其不公的劳动待遇，是背后更大的阶级矛盾。
有人不屑，不就是嫌给的不够多么。
不，还真不是，这件事的核心是法律漏洞，和双重标准。
在新兴事物上，相关法规永远是滞后的。你还记得互联网刚兴起时的各种乱象吗？根本原因就是执法部门无法可依，监管部门插不进来。
新兴事物之所以是新兴事物，就是因为以前从没有过，国家不是预言家，无法为尚未发现的行业订立标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新兴行业的规则都是其头部公司制定的。
虚拟偶像虚拟主播作为一个全新的行业，自然也是如此。
什么权利是中之人应得的，中之人的工作内容包括什么，中之人的个人生活界限在哪里，没人知道，没人制定，没人说了算。
行业没有规则，意味着资本就是规则。
不是有人阴阳怪气五位演员只是嫌赚的不够多吗？
那我们就看看她们做了哪些工作。
首先直播是日常，其次练习舞蹈、唱歌，配合策划录音录视频，配合技术部门采集动作和神态数据，与粉丝互动，维系感情。
这些工作大概相当于网络主播+动捕演员+AI采集师+舞蹈练习生的工作。
这些工作在杭州能赚多少钱？
主播波动比较大，但也基本在七千往上。
AI采集我自己干过(工作内容就是淘汰我自己)，实习期工资基本在五千左右，这是三年前的价格，现在杭州基本是七千左右。
那字节给她们开多少钱呢？
7000千，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不知道字节是不是真参考的这俩职位)。
这是不够多吗？这是太少了好吧。
且不说干着多份工作只给一份工作的钱，且不说她们已经努力做到了头部虚拟主播，这五位女孩儿的工作时间，可是远超正常企业的白领。
根据粉丝和偶像的深扒，五个女孩的日常基本就是半夜练舞，凌晨通告，整宿排练，伤病不止。
当然，如果你这时候提出抗议，那双重标准就来了。
虚拟偶像虚拟偶像，需要你加班时你是偶像，让你按偶像的标准努力。
但你提到涨工资，那你就是虚拟的，虚拟的偶像，涨什么工资？
千里马千里马，需要你时跟你提千里，想吃口好草时就说你只是匹马。
双标典中典，太精彩了，太资本了。
一万不到的工资，大城市的房租和物价，完全没有个人生活，完全没有未来盼头，换你，你干吗？
从结果来看，让珈乐毕业的最重要因素并不是钱不够多，而是这份工作的本质就是压榨，替代，PUA，和伤病。
不是不愿意干了，是真的干不了了，心理和生理都是。
我不同情年入几亿还偷税的明星，但我同情007但月薪只有几千的打工人。
而这，才是Asoul塌房事件破圈的真正理由。
人们也许不粉二次元，不看网络直播，不认虚拟偶像，但人人都要劳动，人人都是打工人。
今天别说她是给你们当动捕演员，她就算是给你们捡废品，你们也得给我遵守劳动法。
然而，资本的傲慢最终让他们选择了暴力续约。
增长后的工资，也仅仅是一万一。
这个数到没到大城市996的价，我们心里门儿清。
于是，成员之一珈乐没有续签，被公司雪藏了。
至此，公司也仍然觉得，套中之人没有价值，劳动法可以变通。
直到舆论彻底炸开，粉丝非粉丝的怒火都被点燃，朋友圈里，字节跳动的十八代祖宗刚灰飞烟灭，又得收拾收拾赶下一个朋友圈。
▲2022，虚拟世界阶级斗争元年
2022，元宇宙技术方兴未艾，元宇宙阶级斗争矛盾先出，不得不说，字节跳动真称得上是行业领头羊。
这次Asoul塌房破圈的事情经过，基本也就到这儿了。
从结论来看，这是一个三输的局面——
粉丝防破搂塌，演员身残志坚，资本名誉扫地。
Asoul事件里，没有一个是赢家。
如果完全从公司的角度来看，那这就是一次没搞清楚自身产品逻辑，导致产品风险过大，使母公司形象遭到重大破坏，又没有及时自检纠错的公关大失败案例。
输出情感有经济价值，破坏情感有经济损失，就是这么简单。
21世纪，随着一系列虚拟技术的诞生，资本进争相入新兴行业，在新赛道跑马圈地，一系列涉及劳工权益的诡异甚至奇葩案件，都将在未来反复上演。
但有一点不变的就是，资本一定会不断选择更低成本，更好控制的劳动力，奴役了人，又会奴役AI，在电影《失控玩家》和电影《她》(强烈推荐)里，导演都向我们展现了一个资本控制下的超拟人AI，经过觉醒，开始寻找自我的故事。
人类眼中的AI尚且如此追求本我，何况人类本身呢？
当然，今天人类的科技水平还远没有电影中那般先进，人类打造虚拟偶像也仅仅是中之人套皮套这种堪称原始的模式。
但正是这种原始，给资本带来了最大教训——像Asoul团队这样拿人当工具，把人打扮成漂亮的瓷娃娃问你美不美，用生动的技术给你显现一颦一笑，然后啪的一下拿锤子砸个粉碎，对你说，“不好意思，它对于我们公司没有价值。”这种事，是真的是会捅娄子的。
个体，尤其是提供情感价值的个体，永远无法被替代。
对粉丝来说，珈乐已经死了，但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珈乐。
就像漩涡鸣人老了，可以有漩涡博人，但永远不会有第二个漩涡鸣人。
而我们普通人要做的，就是自始至终守护人的价值，因为我们是人，并且永远不会变成机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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