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虚拟主播自述被性侵之后
7月3日，虚拟主播琥珀玲陷入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社交媒体上，她不断与人争吵，并陆续公开一些“粉丝”发的私信。
对于不了解v圈生态的人来说，这些言论可能无异于天书，但争吵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一些人正在试图“羞辱”琥珀玲，而她本人也在积极地回击。
作为虚拟主播，下场喷人绝对是公关层面大忌，但相对她的遭遇而言，这种反应却远远算不上过激，因为这些调侃相当恶劣——是关于琥珀玲本人曾经被性侵的经历。
偶像，自高塔滑落
在琥珀玲的舰长群里，她看起来几乎是“自爆”出了这段经历：一次外出游玩中，她遭到两位醉酒后同学的性侵，并在事后报警未果，被以“没有做出足够抵抗”的理由拒绝受理。
在前段时间的“虚拟主播谎称自己被拐卖”事件之后，这件事自然也遭到了一些人的怀疑——这是不是又一个“狼来了”。
不过琥珀玲并没有为流量撒谎的动机。尽管虚拟主播并不等于虚拟偶像，但对于同样依靠粉丝的前者来说，公开这种经历无疑是将自己的滤镜碾碎，而这显然无法带给主播任何利益。
对琥珀玲而言，向粉丝说出这段经历，可能只是一次情感的宣泄，她不是那种典型的Vtuber（虚拟主播）——能唱能跳，说话也招人喜欢。与之相反的是，琥珀玲的直播效果甚至能用“灾难”来形容，她几乎没有任何令人赞叹的才艺，大部分杂谈内容也令人昏昏欲睡，真正引人关注的可能只有她频频的“爆典”发言。
与不少vtb为了避免节奏的谨言慎行相比，她经常会无意识地说出一些“引战”内容。比如被弹幕误导以为“op就是Genshin player”，还直言“我就是原批”；在情人节直播中，她告诉观众“不要做我的男朋友，做朋友就好了”；与其他vtb联动时，也经常出现她莫名其妙地触及一些敏感话题，然后被其他人打断的情况。
在一些人眼里，她是一个“真实系”主播。在直播中爆出就读过的学校、声称被打工的烧烤店开除的原因是玩手机、提到被前男友绿了三年...比起需要观众仰视、精心在聚光灯下准备的“偶像”，她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邻家女孩——还属于是有点“憨憨”的那种。
不过这反倒成为了琥珀玲的优势：对她来说，直播并没有那种演出般的刻意，展现的几乎是完全的自我形象。这使她得到了一些观众的喜爱。
而且，琥珀玲并不是一个全职虚拟主播。一开始，她在油管直播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练习日语，后来受到了一定的关注后被中国粉丝邀请到了b站直播。但就是这种态度招致了不少问题，一些观众并不接受这种“只是拿直播当作兴趣”的情况，要求她不断延长直播时间，并且因为中文水平较差以及“口不择言”的直播风格，琥珀岭也经常会吸引一些乐子人，并受到他们嘲弄与谩骂。最终，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下，她决定停止在b站直播。
但彼时，琥珀玲与b站观众的关系并未破裂，仍偶尔会发表一些动态，还保留了自己的舰长群。
而这也为后来所发生的事件埋下了伏笔，对于琥珀玲来说，这些为她打赏过的观众都是值得信任的——这使她几乎分辨不了哪些才是自己真正的粉丝。
诚实与心理预期之争
即便是再诚实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被性侵”这种惨痛经历。事实上，这起事件是一些人计划所导致的“成果”，而始作俑者就是琥珀玲的一名狂热粉丝。
对于这名粉丝来说，直播时的琥珀玲，无疑是一个相当纯真可爱的女孩，再加上他自己的脑补，俨然把琥珀玲当作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对象。
这种在心里把主播当女朋友看，并希望与其发生恋爱关系的人，一般被称为“男友粉”，而当他在录播片段中发现她交往过男友，并有可能与其睡过觉后——他破防了。很快，这名男友粉就陷入了琥珀玲是否还有第一次的思想挣扎中。为了彻底了解琥珀玲的私生活情况，他与另一群对她感到不满的粉丝展开了一场有计划的“钓鱼行动”。
在Discord上，他们用一套接连的话术相互配合，并诱导琥珀玲说出自己的更多隐私。而彼时的琥珀玲还浑然不觉，她认为这群粉丝已经通过打赏支持了自己，自己也该对粉丝足够诚实，于是透露了更多私生活相关信息。
但这却直接导致了琥珀玲形象的崩塌，对于虚拟主播，“虚拟”的并非只是那个皮套。通常来说，每个vtb都有着自己配套的人设与背景故事，在与粉丝们的交流中，也要很大程度上“忘记”自己作为中之人的另一层身份。
而对于vtb而言，这是一把没有刻度的尺刃。几乎没人会透露太多自己的私生活，但完全放弃自我，扮演一名纯粹的皮套人也不现实。大部分虚拟主播尝试在“虚拟”与“现实”的边界找到一段舒适区，扮演那个招人喜欢的皮套之外，也会适当的提及自己的日常生活——毕竟比起谁都能用的皮套，中之人才是虚拟主播的灵魂所在。
但当外壳被剥开，中之人“过于诚实”时，是否还能满足观众们的期待？对于琥珀玲来说，答案显而易见：在她试着向观众诚实以对之后，受到了大量的伤害，并不得不去解散了舰长群。如今在社交媒体上，她仍在承受一些人的攻讦。
在v圈，扮演一名“虚拟主播”就意味着自己要接受互联网上最苛刻的一群人的批评。这促使了不少vtb都会避免去强调自己的“现实”一面，交往过男朋友、说了不该说的话、中之人不够漂亮，任何看似不算“问题”的问题，都有可能引来节奏，让自己受到攻击。就比如每个vtb都要面对的“开盒”，即使是最炙手可热的虚拟主播，中之人也难免有朝一日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而当次元壁逐渐变得模糊、虚拟主播的真实一面与观众们的期待产生错位时——矛盾爆发了，而且愈演愈烈，就像琥珀玲所经历的那样。
正在消逝的信任
对于琥珀玲而言，这是一场“背叛”。
作为仅出于兴趣进行直播的vtb，她应中国粉丝们的邀请来到了b站，也愿意回答那些涉及私生活的提问——就像粉丝们希冀的那样，但这显然带来的不是什么好结局。
在事件发生后，琥珀玲在推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朝向她发病的粉丝喊道：“我不要你们的爱”，这与她一贯的想法相仿。她希望与观众们保持距离，但并没有很好地把握这种尺度，这使得她在承受着一部分观众喜爱的同时，也面临着巨大压力。
在事件发生后，琥珀玲字幕组中的一些成员与她保持了联系，并向其他人解释她的想法，试图拉近主播与观众之间的距离，弥补双方的矛盾与隔阂——他们仍希望节奏过后，琥珀玲还能像往常一样与中国观众交流。
对琥珀玲来说，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她分不清这些粉丝的意图究竟如何，当发现一些粉丝并不接受“真正”的琥珀玲时，信任正在消逝，她不得不缩回了舒适区。
事实上，没人能为这件事提供完美的解决方案。“虚拟主播”与“观众”呈共生关系，但由于各式各样的原因，这层关系出了差错所引发的悲剧并不少见：就像被怀疑有交往对象直接被迫毕业的润羽露西亚，和为了维护与其他主播的关系，与粉丝产生矛盾的阿梓，我们的确可以将这些问题归咎于处理不当的主播与一些极端的粉丝，但无论如何，它们已经发生了。
在事件发生过后，我试着搜索扮演这起事件罪魁祸首的那名男友粉，并想象着他是否会遭到其他粉丝的谩骂。但他倒并没有招致太多的指责，有人在他的动态下留言让他“不要看入脑了”，而他也在评论区中不断地道着歉。
关于“虚拟主播”，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她们是“虚拟”的存在，但在皮套下的中之人仍未下岗之前，她们还是真实而活生生的人——她们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过着荧幕外属于自己的生活、面对着与普通人无异的困难与问题。就像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