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大小姐（猴子篇18）：什么叫做贱人？
猴子是在三亚旅行的时候知道邢菲抑郁症跳楼自杀的。
一个女人，无路可走，最后选择死掉，这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
邢菲跟那个当兵的男人，恋爱，结婚，生孩子，离婚，复婚。那男的赌钱，赌到邢菲四处借钱，见人就伸手借钱，耗完了做人的自尊心，也耗完了生活的希望。
时隔多年，猴子对邢菲已经很冷漠了，她跟他睡了两觉，他也吝啬于给她两万块。
但听人说她从十七楼跳下来，当场毙命，他的心还是紧了一下。
很久很久前的那场少年情事，猴子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有黯淡的碎片式的一点点记忆。
读大学的时候，邢菲失恋了，那个当兵的男人跟别的女的撩骚被发现了，于是她说她可以跟他交往。
他一面不情愿当这个备胎，一面忍不住还是同意了，常常从长沙坐车到湘潭到她们学校去找她。
他各种谄媚讨好。
她不肯跟他睡觉，容易发脾气，动不动就给脸色看。
以及没多久，她和她那个当兵的男朋友复合了。
年轻的爱情像毒瘾，邢菲折磨猴子，那个当兵的男人折磨邢菲。
猴子不知道他们复合了，蒙在鼓里，邢菲也并没有坦言相告，只是又不再搭理他了。
直到他再次从长沙坐车到湘潭，找到邢菲大学宿舍楼下，她怎么都不肯下楼来。
女宿舍的宿管员不让他进去，他在楼下吵吵闹闹，最后还是邢菲宿舍的一个室友下楼来告诉他，邢菲那个当兵的男朋友回来了，你走吧。
...
这段记忆刻骨铭心。
猴子多年后都记得他离开湘潭的那种破碎心境，破碎的不只是一个男人的爱情，还有男人的自尊心。
从此他没有再爱过她了，提起来只有无穷无尽之厌恶。
当然，他从此后也没有再爱过别的任何女人了。
...
更高兴的是，时隔多年后，他终于有了出气的机会。
他重新遇到了邢菲。
这时候他不再是家里开小饭馆的满心爱慕她的青春期小屌丝，他有了一点钱，玩过了很多女人，而她则不再年轻，美丽，女神不再是女神，而女神的男神么，成了个赌棍，很失败的。
风水轮流转。
你也有今日？
本来么，重逢后猴子也不见得就非常想睡她，有得睡报复一下更好咯，但不给睡也无所谓，不强求。
所以他只是顺口提了那么一嘴，没想到邢菲那么殷勤。
对嘛，缺钱的人都殷勤。
她跟他睡了两个晚上。
他的一切要求，她都满足，不管啥姿势，她都配合。
她想的是用“肉体换点金钱”，他想的是“送上门的女人，不用白不用”。
两晚后，她怯生生的给他发微信，借两万块钱。在借钱之前，发了很多可爱的表情包，说了很多讨好他的话。
他回都没回，看到借钱就直接拉黑了~
这钱，我给鸡也不给你啊。
鸡至少是人家的职业啊，明码标价，你卖我买啊，你这叫啥？
初恋重逢有时候是很残酷的事。
在岁月里，大家都已经更改了当年青春朴质的面容，扬起了一地的茫茫的灰尘。
...
但现如今她死了，而且只有三十多岁，这么年轻就死了。
这让他无法幸灾乐祸，甚至在他隐隐的心里，感觉到了一种不自在。
他想起她找他借那两万块钱的时候的那种讨好小心翼翼，不由内心觉得一种凄凉的感受。
那不是爱情的凄凉，而是一种男人说不出来的感受。
还好。
陈格代替他给了那两万块，那也算他是对当年情分的一点交代了。
猴子那天于是没啥兴致。
阮晶想拉着他出去玩，他不想动就想躺酒店里，让她自个儿出去。
本来你不愿意出去就好好说嘛，结果猴子又是那个臭脾气。
阮小姐喊了他几次后，他就很不耐烦了，一脸厌弃之色。
最后搞得阮晶也有点来火，“砰”的一声门一关，自己出去了。
也幸亏那是阮晶，一个很能够自我开导的女人：
“算了，老娘花了炮友的钱玩，又不用付出啥，有啥不开心的？跟那只死猴子计较个啥？老娘纯赚不赔啊！要好好玩！下次不知道何时才有这种机会？”
她一个人玩了一天，该吃吃喝喝就吃吃喝喝，发自拍发朋友圈装逼，倒也搞到不亦乐乎。
结果等她回酒店，猴子不在，于是她打他电话，问他吃晚饭了没有。
猴子在电话那边不痛不痒的说，你自己吃，不用等我一起。
阮晶说，你在哪里嘛？
她非得让他发个定位给她。
最后猴子发了个定位。
他在海滩边坐着发呆。
她走过去，并没有说话。
他凶着说，不要说话！烦！
阮小姐？？？
她以为她应该调头就走，这才显得自己不舔他，不是么？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有。
她默默的靠着他坐着，坐了很久。
两个人看着潮水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又掉下去，又涌上来又掉下去，也都没有吃晚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各自想着各自七零八碎的不知所谓的心事，体会着孤独至极的无能为力。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默默的吃了一些东西。
晚上做的时候，对阮小姐来说是很奇特的一种经历。
男人很疯狂很粗暴，她猜不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有一种紧迫感紧紧的挟持着他，于是不停的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啜，咬，舔，各种。
她感觉到了他奇异的情绪，不是像平常一样解决生理需求咯，下面那根东西要找个洞插一下咯，不只是这样，他带着一种发泄和找补的感觉，拼命的想在她身上找寻慰藉。
阮小姐的感受是比较准确的。
男人在感到恐惧的时候，会发泄在性欲上。
《金瓶梅》中西门庆在李瓶儿的丧礼上，他哭得不成人形，众多女人中他最爱李瓶儿，然后在丧礼当晚，把守灵的奶妈如意儿给抓出来大搞特搞。
他那种大搞特搞不一定是因为迷恋和爱如意儿，他就是恐惧。
面对死人，搞一搞活人，证明自己是个活人。
性欲直指生命力。
猴子当然不完全是西门庆那种心理，但有一点点曲折的相似之处，邢菲之死意味着他生命的某段时光结束了，正式的宣告结束了。
时光在时光之河里流淌着，人平常是注意不到的，只有发生了标志性事件，人才真正感觉到时光过去了。
比如处男睡了第一个女人，比如男人女人做了父母，比如父母之死，比如孩子读大学了等等。
女人像容器一样包裹住了男人的放肆和恐惧，而在这放肆中又托付了自己出去。
这是两性一个经常打不开的结。
正是张爱玲所谓之“通往女性的心灵的路径是阴道”。
能摆脱这个路径的女人，至少在国内文化里，相对是比较少的。
大部分女性还是容易因性生情。
像龚笑那种女人，能跟很多男人睡觉，结果只爱过两个男人的女人，是人海中的少数。
猴子事后就没那么烦躁了，又带着他贱兮兮的那一套挖苦了：“阮老板，不是吧，还非得找到海滩上去？怕我一个人跑了，不给你出回程的机票啊？”
阮晶咬他厚实的背，说，那可不是！这种缺德事别的男人干不出来，你可就不一定了。
猴子说，我这么恶劣啊？这么恶劣，你还跟我睡觉？
阮小姐说，贪财呗，图你钱呗，不然还能为了啥？你今天怎么了？心情那么低落的样子？
猴子沉默了下，说，有个老同学跳楼自杀了。十七楼跳下去的，留下个儿子，七八岁？
阮小姐说，为什么啊？有孩子还跳楼啊？我连孩子都没得生，我都没跳楼呢！我还活的好好的呢。
猴子取笑她说，那可不是。阮小姐的朋友圈就是人间天堂。你假如还跳楼自杀，那么多年的人设经营不都垮了？
阮晶说，对呀。反正我是不会死的，万一以后还有好事发生呢？万一我以后还发大财呢？万一我还能转角遇到爱呢？咦咦咦，迎面走来了谁？啊，李易峰！李易峰开始追我！那我可不能死！
猴子...
阮小姐说，反正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孩子还跳楼，这要换了我，为了我的孩子，我死也要活下去的。
猴子说，嗯。人和人不一样嘛。
他喃喃似的低声说，你和她不一样。
阮晶和邢菲长得有点像，主要是脸的上半部有点像，眉眼间相似，所以他在才在高铁上一下子就搭讪她。
但阮晶的确和邢菲是不同的。
一个刚烈痴情又绝望，一个虚荣世故又糊涂。
他这一生也算是有点戏剧性了。
妈的，都能跟陈格比一比了。
...
第二天阮晶要去逛免税店，猴子懒得逛街，让她自己去。
他给她一张卡让她刷。
阮小姐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我能用多少呀？
猴子说，把你剩下的那几万刷完呗，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咯。
阮小姐说，那行。你说的。
猴子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结果到晚上她回酒店的时候，手上大袋子小袋子一堆，他一看，全部是男性用品。
猴子于是骚头说，哎呀，阮老板居然这么客气啊？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啊，自己都不买，你怕不是爱上我了吧？这很危险啊！
阮小姐白眼一翻，你让开一点好吗？这都是替我弟弟买的！
猴子...
阮小姐巴拉巴拉的说，十万块钱退给有些人，有些人就以为我会缠上他，屁滚尿流的逃了，现在我还敢买东西？那有些人不是今晚连夜出逃？我不想累着你啊——
猴子...
什么叫做贱人？
就是猴子哥这样了。
阮晶对他表示出一点爱慕，把十万退给他，他就吓跑了，但现在阮晶不给他买东西，都给自己弟弟买的，他就非得要分一样，他要那剃须刀。
其实他家里有，那剃须刀也真花不了多少钱，但不分给他，他就是忿忿不平。
而且他拿了也没用，回头转手扔给了他爹...
整个他的心理动机不明，总之他就是“贱”没错了。
...
猴子哥该省钱的地方省，根本国内不坐头等舱的，除非应酬，他觉得没必要，所以两人挤在飞机窄窄的座位里。
然后阮小姐拿出一双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软毛拖鞋换着穿了，带上她的蒸汽眼罩，闭目养神，休养生息。
猴子哥想，妈的。这女的真是装逼没救了。
这总共能飞多久呀？也就两三个小时啊！这还他妈的要换拖鞋，也是服了！
阮小姐小嘴一撅，说，你懂什么？我们这种热爱生活的人就是这么有仪式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