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节系虚拟偶像“离职”，引发一场罗生门
A-SOUL，作为国内顶尖的虚拟偶像团体，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舆论。
A-SOUL是由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联合推出的虚拟偶像女团，于2020年11月正式出道，共有五位成员，分别是向晚（Ava）、贝拉（Bella）、珈乐（Carol）、嘉然（Diana）、乃琳（Eileen）。因背靠字节跳动，又有国内娱乐巨头乐华的加持，A-SOUL一直被寄予厚望，还曾与方文山、许嵩等合作，在国内虚拟偶像行业既有开辟先河的作用又有树立标杆之势，然而近期这个梦可能要破了。
（A-SOUL与方文山、许嵩合作的海报，来源：A-SOUL微博）
风波缘起于5月10日，A-SOUL官方账号宣布，成员之一珈乐因身体和学业的原因将终止日常直播和大部分偶像活动，进入“直播休眠”。随即亦有虚拟偶像背后的“中之人”待遇不公、工作中被压榨等消息传出。虽然是虚拟偶像，但其实背后都有真人表演，而“中之人”就是指虚拟偶像的皮下动捕演员。
消息的发布也直接把“A-SOUL”推上热搜，5月14日，A-SOUL官方再次发布致歉声明，表示已经与成员珈乐的幕后扮演者解约，同时否认存在“霸凌、压榨”情况。新黄河记者注意到，杭州市滨江区人力社保局在回复A-SOUL事件时，也表示未发现公司克扣工资和强迫签订劳动合同的情况。
作为A-SOUL粉丝，叶尚则表示，“中之人”待遇薪资不公只是一方面，而泄露真人信息、强迫高强度训练甚至疑似导致受伤、企划信息及运营不透明等问题不断暴露，更是直指字节跳动只重技术，对虚拟偶像缺乏情感关注。一场声势浩大的声援正在社交平台上持续上演。
压榨传闻与“不近人情”的技术公司
薪资，是最开始引发争议的。据媒体报道，一位曾发出员工证的字节跳动内部人士称：“A-SOUL成员在企划内部地位极低，一直以来工资仅7000元，后期运营提出涨薪至11000元底薪+1%的直播营收提成，但涨薪条件是成员必须要续约。”如按此标准，有粉丝算了一笔账，花138元为成员“珈乐”充值一个B站“舰长”，除去平台50%的抽成，“珈乐”背后真人只能分到6分钱。
虽然上述传闻未经证实，但有粉丝认为这也显露出在公司内部，虚拟偶像背后的真人更像个“工具人”。5月14日，A-SOUL官方发布声明，回复了背后真人的薪资待遇，“每个月固定收入+奖金+直播（B站&抖音）总流水的10%。”同时表示这是四个成员的收入构成。叶尚对此深感疑惑，“这样的说法模棱两可，并没有表明五个人的收入，且10%是针对一个人还是针对四个人呢？”他表示，此次声明并没有打开粉丝的心结。
（A-SOUL制作委员会的回复）
疑似高强度工作同样引发粉丝不满。有疑似珈乐背后真人的社交平台账号曾称，每天凌晨三四点钟下班，经常没有休息日，同时还伴有胸椎扭伤、失声、失聪等职业病，以及左腿被动捕服划伤等。叶尚告诉新黄河记者，另一位成员背后真人有腰伤，与粉丝交流中也曾提到，几次表演中也能看到其身体倾斜，但“中之人”却无法表达出真实情况和感受。
有媒体报道，A-SOUL的运作中乐华娱乐负责“中之人”的训练和虚拟艺人IP的运营，字节跳动旗下的朝夕光年负责建模与设备支持。
这些质疑让粉丝把矛头纷纷指向了A-SOUL背后的字节跳动等，并在社交平台上广泛呼吁，也让A-SOUL话题频上热搜。根据公开信息，A-SOUL目前所属的朝夕光年，是字节游戏业务下的项目。朝夕光年是字节跳动游戏官网，所属公司北京朝夕光年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是由字节跳动通过北京游逸科技有限公司100%间接持股。
新黄河记者多次致电朝夕光年，但电话均未接通。
（A-SOUL与欧莱雅男士的商业合作。来源A-SOUL微博）
反观A-SOUL的吸金能力，在虚拟偶像界堪称“顶流”。2021年，A-SOUL五位成员仅直播礼物的营收就超过了2400万元，而队长贝拉和珈乐分别还在去年举办了两场生日会直播，两名成员的直播收入分别超过了210万元和197万元，今年3月，嘉然的生日会直播收入直冲259万元。与此同时，A-SOUL还合作过欧莱雅男士、华硕、肯德基、keep等多个品牌，并推出过多款联名产品。
叶尚表示他为A-SOUL的打赏花费并不多，有一千多元，遇到代言产品也会购买支持，但在A-SOUL的单场直播中“榜一”也常常会刷到七八千元左右。
结合虚拟偶像的商业变现能力，再看到“中之人”的收入以及疑似出现的问题，这让粉丝们很难接受，觉得字节跳动在这波操作中有些“不近人情”。在5月11日的一封回应中，A-SOUL企划也表示，收入要分给直播平台和乐华娱乐等，单项目视角看A-SOUL目前还处于较大幅度的亏损状态，因此她们的收入暂时是无法比拟当红真人艺人。
“偶像是虚拟的，但情感是真实的，伤害同样真实。”
针对A-SOUL事件，在浙江政务服务网，杭州市滨江区人力社保局也给出回复：珈乐为A-SOUL团队成员，于2020年7月15日与北京字跳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签订《艺人签约合同》，合同期限为2020年7月15日至2023年7月15日，其中约定补助、奖金和税费（按照行业惯例未明确具体标准）。珈乐履行《艺人签约合同》地点为杭州看潮信息咨询有限公司（西兴路2333号星澜里4幢10层），具体为唱跳培训并进行与A-SOUL相关的直播和视频拍摄。
A-SOUL成员的美术著作权所属公司正是杭州看潮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新黄河记者注意到，这家公司同样也是由字节跳动通过北京游逸科技有限公司100%间接持股。
（杭州市滨江区人力社保局的回复）
杭州市滨江区人力社保局回复中还提到，2022年3月底，根据字节跳动内部业务规划，由杭州看潮信息咨询有限公司作为经纪公司与A-SOUL团队各成员沟通续约事宜，珈乐不同意续约，另外四人经协商达成续约。A-SOUL项目组决定从5月20日开始停止珈乐直播工作，并在5月10日对外宣布该决定。结合此前网络传播的部分信息以及珈乐本人在各平台网络账号中发布的信息，粉丝认为珈乐在A-SOUL项目中有过得不好、不开心、待遇偏低等问题，同时担心其他四名成员人身安全和待遇问题，故掀起极大的反A-SOUL浪潮。该问题系珈乐经纪合同变更问题引发的。滨江区人力社保局在调查中未发现杭州看潮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存在克扣工资和强迫签订劳动合同的情况。
叶尚表示希望有更加深入的调查，因属于新兴行业，行业内很多规范属于空白，对于呼吁会继续。自2021年6月开始成为A-SOUL的粉丝，在叶尚看来关于虚拟偶像，技术企划、包装宣发与情感的比例为2：8。“技术重要吗？当然重要，但背后公司常常认为技术大于人，可对于粉丝来说人大于技术，粉丝肯定是因为人和灵魂而热爱。”
叶尚还透露，在此前的直播中也疑似出现过AI训练替代“中之人”情况，这对粉丝来说是极大的欺骗。他坦言追虚拟偶像，形象只是第一印象，虚拟形象与“中之人”是捆绑不可分割的，在日常的活动交流中，粉丝更多的是与“中之人”产生的情感连接，所以才会持续保持对其的关注，才愿意直播打赏和购买周边产品。
5月11日，A-SOUL官方还公布了企划负责人“苏轼”的公开信，信中提到团队内部的确面临不少问题，过于关注新技术的持续迭代提升而忽视了大基本功和内容质量，并坦言直播稳定性和内容质量都有下滑。
同时，“中之人”必须是保密的，这是虚拟偶像行业的共识。叶尚表示A-SOUL在运营中曾出现过背后真人被泄密的情况，“苏轼”的公开信中也提及项目实际运营几年来，保密性问题一直强调，此前动捕室信息泄露疑似IT供应商进行设备维修时造成，已经追责。
虚拟偶像的粉丝大都是“二次元”爱好者转化而来，叶尚表示很认可A-SOUL背后真人的辛勤付出，以及她们的能力和才艺，在粉丝群体看来，五个人一个都不能少。面对成员背后真人离职，这给粉丝情感造成了极大伤害。
5月14日，A-SOUL官方回复中也承诺，不会增加新角色，珈乐始终是A-SOUL的成员之一，未来也不会有其他的演员使用珈乐角色进行直播。A-SOUL曾与粉丝们约定将来会在鸟巢举办演唱会，如今看来这已经成为粉丝心中的遗憾。
风口来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
虚拟偶像正在风口上，但问题也在暴露。
根据艾媒咨询发布的《2021中国虚拟偶像行业发展及网民调查研究报告》，2021年预计中国虚拟偶像核心产业规模达62.2亿元，带动产业规模1074.9亿元。艾媒咨询分析师认为，由于在目前的市场上，粉丝经济依然是虚拟偶像最重要的变现手段，头部IP主要依靠演出、授权、周边等来获取收益，而腰部和尾部IP由于缺少稳定的粉丝群体，在传播属性上相对较弱，因此无法迅速获得庞大的流量积累，商业化的过程较为艰难。这并没有挡住资本对于虚拟数字人的青睐，包括BAT在内的互联网大厂均有相关业务的投入。
作为A-SOUL背后的另一家公司，乐华娱乐对其也很重视。今年3月，乐华娱乐集团正式向港交所递交上市申请，拟主板挂牌上市，这是乐华娱乐第三次冲IPO之路。在乐华娱乐公布的招股书中，“虚拟艺人”“女团A-SOUL”均被多次提及，而与虚拟艺人有关的泛娱乐业务则由2020年的2108万元，增至2021年的3787万元，同比上涨了79.6%，其毛利率高达77.7%。同时还提到计划加大对虚拟艺人运营与商业发展的投入，通过流媒体直播、虚拟音乐会和代言衍生等创造更多利润空间。
A-SOUL刚出道时，曾打出“永不恋爱、按时营业”等标签，预告中也出现了“永不塌房”的口号，乐华娱乐创始人杜华更是亲自下场宣传。如今看来，虚拟艺人运营背后的风险依然不小，这样的关键时刻，是否会波及乐华娱乐的上市之路？目前还不得而知。
杭州一家虚拟人运营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在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国内虚拟偶像行业可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跟A-SOUL类似，利用背后的“中之人”去发展，另一种则是前期通过大量动捕建立蓝本以及声库，后期依靠全AI运营。但无论哪种方式，这个行业仍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他也坦言，A-SOUL的模式跟培养艺人的模式相似，应该建立培养艺人的规范，同时在运营方面加大投入。另有业内人士表示，“中之人”管理风险是虚拟偶像行业长期存在的问题，也迫使虚拟偶像的运营者必须建立专业的长期的艺人培训体系。
5月17日晚，人民网也发表评论，粉丝把对虚拟偶像的喜爱，移情于背后“中之人”（虚拟偶像背后的人）身上，制造了虚拟和现实的混沌。如何保障虚拟人的权益，确实是值得探讨的命题，但前提是理性地讨论，而不是要在舆论场争个高低。
（时尚COSMOS电子刊杂志下面的留言。）
今年2月，全球初代虚拟主播“绊爱”举行了她作为虚拟偶像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从此进入“无限期休眠”。如今，距离2021年A-SOUL在圈内爆火刚刚一年左右，珈乐事件无疑让这支虚拟女团的未来发展之路变得模糊。就在前不久，A-SOUL还登上了顶尖时尚杂志COSMOS的5月份电子刊封面。其中一条留言点赞量较高，“哪有什么偶像，都是卑微打工人。”（文中叶尚为化名）
新黄河客户端记者：李运恒 编辑：孙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