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原来是这样拍出来的
本文受访者为电影视效指导@许明军
文章根据采访内容整理而成
今年上半年，小万新更了两档微栏目【图话】和【岁岁念】。
透过一张老照片回望一段电影往事，通过一个特殊日子回溯一位明星的诞生，过去这几个月的更新，不知大家中不中意呢？
而接下来，小万还会再推出一个栏目，名字叫【无名者】。
此“无名者”，取电影幕后各个行业的万千无名英雄之意，他们隐身于作品背后，没有明星的光环和媒体的追逐，但没有他们就没有电影本身——他们的故事，同样丰富、精彩。
第一期，恰逢《外太空的莫扎特》上映中，这部奇幻喜剧采用最新视觉技术塑造了一个外星人莫扎特，还带我们体验了带着梦幻色彩的北京城市场景。
这些大银幕上的“奇迹”都离不开视效工作者的创意和付出。
小万最近就跟影片的视效指导@许明军老师聊了聊，听他揭秘”莫扎特“是如何制作的，也听他分享身为视效工作者的苦与乐。
Q1 : 啥叫“视效指导”？
小万：在聊电影之前，能跟我们简单科普一下这个岗位的主要工作内容么？
许明军：“视效”其实并非等同于特效。平时大家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充满想象力的画面，以及现实世界不可能存在的画面，或者无法通过实拍完成的效果，都需要视效部门在前期的时候给导演提供创意想法和拍摄方案。
到拍摄时，作为视效指导要协调各个部门来实现导演的创作，等到后期制作时，视效指导还需协调各个公司，达到影片需要的效果和制作标准。
Q2 : 与陈思诚导演合作相熟
小万：是从什么阶段加入创作的，与陈思诚导演的创作关系是怎样的？
许明军：在剧本阶段和有了具体的创意形象之后，我就加入到创作团队中，算是在很前期的环节中就参与进去了。我还跟其他同事开玩笑说，你们前期拍完了就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了，我还得接着把后期跟完。
从前期筹备到中间拍摄，再到整个片子杀青、后期制作，直到上映之前，其实视效指导的工作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跟陈思诚导演，与他合作比较久了。从2018年合作《唐人街探案》网剧开始，后来是《唐人街探案3》，合作相熟后比较了解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作为视效指导，肯定要服务于整个片子导演想要表达和展现的东西。
Q3 : “莫扎特”的拍摄创造了一个“第一次”
小万：这部电影特效制作的特点和难点是什么？哪些拍摄技术想要跟我们科普一下？
许明军：我们一直在说，《外太空的莫扎特》这部片子其实是中国第一部在外景地现场实现动捕虚拟拍摄的国产电影。
比较早的虚拟角色，大家印象比较深的是《指环王》里的咕噜，他是真人来演，在现场演完之后，后期技术把真人形象抹掉，添加CG角色后再展现跟其他演员的互动。
但“莫扎特”比较特殊的是，它是一个只有大概40厘米至50厘米之间的一个娃娃。
人的视线看莫扎特是一个很低的角度，它不能像是《猩球崛起》里的凯撒一样找到一个很平视的角度去互动表演，所以制作莫扎特的难度在这。
团队经过考虑后，提出了一个设想：可不可以在拍摄现场的时候，演员跟虚拟角色就能直接在屏幕上互相看见。这样就解决了演员在表演上找不到视线在哪、找不到表演参照物在哪的难题。
因为以往，导演和摄影指导要在监视器上去想象虚拟角色长什么样、跑动的路线哪到哪，都是靠猜测，演员也完全是无实物表演，导致最终的完成度打折扣，因为中间有一部分猜测是无效的，所以More VFX的同事们研发了这么一套东西来解决。
这套系统有好多技术难点。
比方说我们需要把信号传递到我们的虚拟引擎里面，然后通过虚拟引擎里面的实时计算，把信号返回到监视器上。监视器上有几路信号要给到导演这边，有几路信号给到实景里的演员，有几路要给到动作捕捉演员那，让大家都能互相同时看到彼此的表演，还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最终场面里，还要把为莫扎特做动捕的真人演员的身高缩放比例，因为莫扎特40多厘米的高度也就是人的1/4到1/5的高度，我们需要让动捕演员把动作做得更夸张些，然后整体缩小到莫扎特的形象上。其他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都一一解决了。
小万：也就是说导演和演员在拍摄现场就可以直接看到莫扎特了？
许明军：是的。但不会像现在我们电影里面看到的那么精致、毛发都已经渲染好的那种。
现场屏幕里的莫扎特还不是最终渲染效果，它是一个基础模型，就是大概的娃娃的形状，眼睛、鼻子、嘴巴都有，作为一个表演参照而言，它是能够支撑的。
为莫扎特做动作捕捉的陈昊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拍摄时，他跟黄渤、荣梓杉等实景演员是分别在两个地方。
陈昊是在动捕棚，我们通过好几种方式来让他们互相能看到，比如放置屏幕，通过实时信号来调整各自的表演，这样就可以把两边演员的表演合到一起了。
“莫扎特”陈昊在进行动作捕捉拍摄
Q4 : 积木船飞越北京上空是很浪漫的
小万：除了外星人莫扎特，哪个特效场面是印象最深刻的？
许明军：我们也想要展现最美的北京，展现现实生活中见不到的、童趣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场景是巨大的积木船从水面上飞起来，然后飞过CBD一直飞向长城的那段，我觉得特别充满梦幻。
这条船可以飞翔在一个我们每天开车或者堵车的路上，这是一个我们日常生活中没有条件体验和看到的一个角度，这就很浪漫了。
Q5: 看《异形》《007》长大，钟爱爆米花电影
小万：小时候有哪些比较喜欢的奇幻类电影，如果回溯一下源头的话，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视效制作感兴趣的？
许明军：我是从小看电影长大的，但不是那种喜欢文艺片或很哲学类片子的影迷。
我小时候印象很深的就是看《异形》，那时候看的是录像带，异形从人肚子里破出来那一幕，让我整整一周都没能安安生生地睡觉。
但对我影响最深的是《侏罗纪公园》，那部片子对我的震撼很大，因为小男孩都会比较喜欢飞机大炮恐龙等，对视效大片的喜欢从那时起就种下了。
到上小学、中学的时候看007系列，邦德可以开着他的汽车上天入地，也可以潜到水底，意识到方寸屏幕之间可以展现如此炫酷的场景。等知道这些是通过拍摄和后期技术实现的时候，就开始往这方面考虑了。
高中的时候，我参加学校的电视台，拍东西、做剪辑，大学时考到中国传媒大学，学的也是导演和剪辑。因为对视效的爱好，毕业后就去了中影集团那会儿开的一个家视效公司，通过自学再加上跟老外交流，慢慢就走上了这条路。
Q6 : 行当里待了十几年，技术发展变化太快
小万：这几年国内也拍出了很多视觉精彩的大片，比如《流浪地球》《疯狂的外星人》《刺杀小说家》，作为见证了这十几年国产视效电影变迁的从业者，有怎样的感受？
许明军：在中影那几年参与了《建国大业》《孔子》《狼图腾》等电影，后来去了Base FX，在那待了有6年左右，也通过参与《变形金刚》系列、《环太平洋》、《美国队长》系列等大片学到了好多东西。之后跳出来后就跟陈导开始合作了。
这十几年的感受就是行业变化发展太快了。最早在中影的时候，那时候做视效的机器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级的设备，拍摄用胶片，胶片扫描转成数字信号之后再开始后期制作。现在呢我们就是拍数字，数字内容直接进行后期制作，非常快速高效。
中国这十几年的电影技术发展，真的是一个指数级的跨越式发展。我现在已经能说，虽然在一些具体工艺上可能我们跟好莱坞还有一些差距，但其实这个差距并不大，慢慢的我们也在往上赶。
Q7 : 这一行很苦，但我很感谢它
小万：最后跟我们分享一下这些年从事特效工作的苦与乐。
许明军：电影拍摄很苦，创作过程也很痛苦，但是当片子渐渐成型、慢慢“长大”，直到最后在电影院里被那么多观众看到、大家有笑有累的时候就会觉得很满足。
之前还不是视效指导、还只是一个制作者的时候，每当看到片尾滚屏字幕滚上去，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有我一个时，都会觉得很自豪。
电影人很纯真，真的是这样。其他工作者我不了解，但对于我本身来说，我真的是想要把我脑海里的一些想象的画面，通过电影展现给更多的人看到。
因为我是看所谓的好莱坞爆米花电影长大的，我觉得爆米花电影带给我们最快乐的一件事情就是大家看得爽，看得开心。
观众在电影院里坐下来待90分钟、120分钟，可能看之前有很多烦心的事情，但看完电影后出来，会觉得看到了这么多让人满足的奇观、还能有一点小小的人生思考。生活可能因为一部电影而轻松了一会儿，这是让我继续这份工作的一个很大的动力。
这一行确实很辛苦。拍摄当中，所有剧组都会有预算的压力、时间的压力、场地的压力，各种各样的压力。在这个压力下，我们还需要在紧张的周期内把这个片子推到一个可以在电影院上映的标准质量，所以每个人基本上每天都跟打仗一样，每天就处理各种问题。
可能我感觉我的头发少，都是因为干电影干少的（哈哈），它不像朝九晚五的上班， 我们面临的冲击力和时间压缩感来说更强烈。
起早贪黑，早上6点起、半夜还没收工，然后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起床等也是常态，有时候熬的都有点木了。但是当这个片子真的上映了之后，我会觉得当时的那些“木”的状态反而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给养。
所以我还挺感谢这个行业的，让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各种各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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